纯情少女苍术酱

爱的贫穷,给你富有

【暮曦怀澄·24·14:00】带我回家

江澄第一次见到蓝涣那年只有5岁,还是个幼儿园大班的小朋友,因为从天而降的“哥哥”分走宠爱而离家出走,气咻咻地背着他的狗狗背包跑出好远,却不见家人寻来。

然后,成功地在人群中迷了路。

他实在太小太小了,小到路过的每一个行人在他眼中都像能一下子把他踩扁的巨人一般,他把紫色的狗狗背包紧紧抱在怀里,咬着嘴唇,眼里憋着满满一汪泪,努力不让它掉下来,硬装出一副小大人的样子。

就在这时,一个巨人在他面前停住脚步,继而蹲下身来,用温柔得如同焦糖布丁般的声音问道:“小朋友,你迷路了吗?”

江澄眼睛里蓄满将落未落的眼泪,两只小手因为要抱住紫色狗狗的小背包无暇他顾,世界在他眼前一片模糊。他循着声音看向来人,泪水被对方用带了薄茧的指腹轻轻揩去,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正半蹲在他面前,细碎的阳光穿过人群落下来,仿佛给他整个人都镶上了一圈天使般柔和的金边,江澄恍惚地想:他大概是自己这辈子见过最好看最好看的人了。

最好看最好看的人见面前的小家伙呆呆的,便伸手把他抱起来,托在了自己手臂上。

那人长得很高,江澄一瞬间便从会被随随便便踩扁的小蚂蚁变成了俯视众生的巨人。

他自有记忆以来,还从未被人这样抱过,被这迅速提升的高度吓到,下意识抱紧了对方的脖子,小狗包包滑下去,又被拎起来,轻轻放进他怀里。

江澄搂紧了自己的小狗背包,眨眨眼睛,想起母亲曾经教过自己要懂礼貌的那些话,乖乖地对那人道:“谢谢。”

那人似乎觉得他十分可爱,空出来的另一只手轻轻揉了揉他的头发,“你叫什么名字?”

江澄长到这么大,甚少体验这种温柔的对待,一时间竟不知所措起来:“我,我叫江澄。”

“嗯,”那人递给江澄一根棒棒糖,礼尚往来道,“我叫蓝涣。”

“阿澄,”蓝涣一边小心地抱着他穿过人群,一边问道,“你怎么一个人在外面,你的家人呢?”

江澄不说话,用小小的手指剥开糖衣,把那根紫色的糖果含进嘴里。

甜甜的,是葡萄的味道。

蓝涣并没有催他,只把他抱在怀里继续朝前走着,春天温柔的风吹过他身边,把一股好闻的檀香味送到江澄鼻尖,那好闻的气味同甜甜的糖果一起融化了他小小的心,江澄含混不清地答道:“他们不要我了,你带我回家吧。”

他的声音很小,小到几乎要溶解在这温柔的风里,却还是被蓝涣捕捉到,后者行进的步伐顿了顿,低头看向怀里的小朋友,笑着安慰他,“你这么可爱,怎么会有人舍得不要你呢?”

“怎么没有,”江澄回想起父亲把魏婴托起来放到自己手臂上的样子,闷闷地哼道,“就是有!”

“好吧好吧,”蓝涣被他咬着嘴唇生气的可爱样子逗笑,让步道,“阿澄说什么都对。”

江澄年纪虽小,却很执着,继续追问道:“那你要带我回家吗?”

“唔,”蓝涣原本的答案是不,但看着他那双小鹿似的眼睛却又说不出拒绝的话来,只得抱着江澄走进一间咖啡店,和店主交代了几句,又点了杯热牛奶道,“那阿澄在这里等我一下好不好?”

毕竟,他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做。

江澄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侍者端上来的那杯甜甜的热可可,抱着狗狗背包思量良久,才勉为其难地道:“那你要早点回来呀。”

“好,”蓝涣摸了摸他软乎乎的头发,“我答应你。”

说罢,出门转身,走向了市中心最华丽的那座房子。

房子的主人今日宴请宾客,原先预定的琴师却忽然高烧不退,琴行老板正急得火烧眉毛的时候,店里却忽然来了一个年轻客人。

预定的是个大人物,所以原本的琴师也是城里最好的,在这关键时刻出了岔子,琴行老板忙着四处找寻能顶替一二的琴师,即便年轻客人生得极其出众,琴行老板也只是略微愣怔了一瞬,就赶紧继续联系熟人去了。

毕竟,客人长得再好看,也解不了他的燃眉之急。

但就在他走投无路打算把电话拨给竞争对手的时候,一串如泉水般清澈的旋律忽然流入了他的耳朵,他放下手机抬头顺着声音来的方向看去,只见那名年轻客人正坐在靠窗的一条琴凳上,随意拨弄着琴键,见他看过来,微微勾起嘴角,礼貌地朝他笑了笑。

这样的天才,怕是穷尽一生也遇不到几次,琴行老板在那一瞬间,觉得自己仿佛看到了天使。

而那个年轻人也的确如同天使般善良,在倾听了他的困境后,当即便答应了他的请求,还贴心地比着照片打扮成了那名琴师的样子,记下他的名字和简历,以免被主人家识破。

顶替原本琴师上门的蓝涣的确做得很好,他顺利通过了安保人员的盘问与调查,在被没收了所有随身物品后,成功进入了那栋富丽堂皇又戒备森严的房子。

常人讲求证据,总以为杀人凶器必得是有形之物。

但其实不然。

人言可以杀人,作为通用语言的音乐,亦是如此。

舒缓优美的旋律中,也可能暗含令人癫狂的节奏。

没人知道琴师是什么时候离去的,第二天早上警察来敲门的时候,那座华丽的房子里,已经一片死寂了。

蓝涣从那座大房子里走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很晚了,白天熙熙攘攘的街道此刻只有路灯还在孤独地亮着。他换上自己的衣服,把琴师的行头随手丢进街旁的垃圾箱里,按照上面写的回收时间,天亮之前,这些衣服就会随着其他生活垃圾一起被带去城郊的垃圾处理厂粉碎掉。

在整理衣领的时候,蓝涣忽然闻到一股淡淡的奶香味:是白天那个小家伙留下的。

想起他小鹿般圆圆的杏眼,蓝涣的唇边不自觉地勾起一抹温柔的笑意:这么可爱的小朋友,家里人怎么会舍得不要他呢,一定早早跑到警局把他领回去了吧。

可即使这样想,蓝涣的脚步还是不自觉地朝那间咖啡馆走去,眼前满是小江澄抱着那杯热牛奶小口小口啜饮的样子,活像个乖乖舔牛奶的小猫咪。

咖啡馆离那座大房子并不算很远,蓝涣心里想着小猫咪,没多久便走到了那条街,却看到本该空无一人的街边坐着一个小小的身影。

他心里一抽,怀疑自己看错,忙快走几步,在已经打烊了的咖啡店门口捡到了一只睡着了的小猫咪。

他刚弯下腰正打算把江澄抱起来,忽然感觉眼前闪过一道白影,定睛一看才发现,一只白色的小奶狗正从江澄怀里伸出头来,炸起浑身的毛朝他呜呜低吼着。

这么一闹,江澄也醒了过来,他搂紧怀里的小奶狗,抬头朝上看去,正对上那双全世界最温柔的眼睛,疲惫和不安全都被那双眼睛里的温柔冲散,他心中不禁涌起一阵委屈,连声音都带了奶声奶气的鼻音:“你怎么才回来呀……”

蓝涣被这软乎乎的责怪搞得负罪满满,伸手把这一大一小都抱了起来,小奶狗见江澄似乎认识蓝涣的样子,便也缩了回去,只露出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外面这么黑,怎么不去找警察叔叔?”

“今天警察叔叔把我带到警局去了,”江澄似乎有些着凉,抽了抽鼻子,“但我怕你回来找不到我,就悄悄逃走了。”

“……”蓝涣心中的负罪感又加深了一层。

“还好我逃回来了,”江澄想到这里,又有些自得于自己的机智,抬起头来用亮亮的眼睛看着他,“不然你就找不到我了!”

蓝涣忽然不忍心告诉江澄,是他请店员帮忙报的警,只得点点头道:“阿澄果然最厉害了。”

尽管努力想做出毫不在意的酷酷样子,但江澄毕竟还只是个小朋友,微微上翘的嘴角还是暴露了他的心情,蓝涣忍不住笑了起来。

见被人识破,江澄脸上有点挂不住,立刻正色道:“天都已经这么晚了,快带我们回家!”

“你们?”蓝涣重复道。

“嗯,”江澄点点头,又用双手把怀里的小奶狗托起来,“我,还有冰冰。它家里人也不要它了,我陪它等到现在,都没有人来找他。”

“可是,”蓝涣无奈道,“你和冰冰,我只能带回去一个哦。”

“那,”江澄抬头看向他,“我们走了之后,还会有人来照顾冰冰吗?”

这个残酷的问题很难回答,但江澄已经从蓝涣的表情中读到了答案。

现在,他必须从冰冰和自己中选择一个了。

这个从未想过的困境给小小的江澄带来了一个大大的难题,他一点儿也不想回那个有“哥哥”的家里,可如果他跟着蓝涣回家,冰冰就要一个人被丢弃在这冰冷的黑夜里面。

在自己和冰冰之间犹豫良久,江澄最终还是舍不得让小奶狗流离失所,抱着冰冰叹了口气,道:“我不要你带我回家了,你带它回家好不好?它好乖的。”

那只小奶狗像是听懂了江澄的话一般,也适时探出头来,汪地叫了一声,一大一小可怜巴巴地看着他。

蓝涣瞬间就忘记了家训不得养宠物的禁令。

按照江澄所说的地址把人送回家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了,他不想被人发现以免给江家带来麻烦,远远把江澄送到路口,便抱着冰冰同他挥手告别。

江澄脸上憋得通红,一回头眼泪就簌簌地落了下来,转身再想找蓝涣的时候,对方已经消失不见了。他站在原地哭了半天,忽然听到有个女孩子的声音在叫他:“阿澄!”

他连忙朝声音来处看去,模模糊糊间有一个女孩子牵着一个比他大一点儿的小男孩朝他走来,那小男孩看到他,哭得比他还要厉害,抽抽噎噎地道:“呜呜…对…对不起…”

那个小男孩哭起来的样子实在可怜,让江澄不禁想起一个人躲在纸箱里发抖的冰冰。

不论如何,自己还有父母姐姐,而他和冰冰一样,确是一无所有了。

想到这里,江澄自己也觉得愧疚,黑眼珠偷偷瞅一瞅小男孩,却说不出示弱的话来。

女孩子一眼看穿弟弟的心思,道:“你是不是有话没有对阿婴说?”

江澄拿着姐姐给他擦眼泪的手帕,低低地道:“……对不起。”

女孩子把两个小家伙都揽进怀里,道:“终于找到阿澄了,那我们回家吧?”

“嗯!”

在跟着姐姐回家的路上,江澄又回头去看他和蓝涣分开的地方,那里还是一个人都没有,长长的道路一直延伸进无边的黑暗中,看不到尽头。

尽管关于这件事的记忆,每个细节都清晰得仿如昨日,但江澄却再也没有见过蓝涣,这个人就好像从未存在过一般。他也曾与姐姐和魏婴分享过这个秘密,但却无法解释那个人中途两次奇怪的离开,他们更倾向于认为那不过是幼小的他幻想出的人物,就好像他们家住在远离城市的湖滨别墅,他那时一个还没成年人腿高的小萝卜丁,怎么可能赌气跑出这么远一路走到城中心去呢。

时间长了,就连江澄自己都怀疑起自己来,那个叫蓝涣的大哥哥,是不是真实存在的。

但江澄还是会在孤单难过的时候止不住地想起他来,就像此时此刻,即使满身伤痕地跌倒在泥水里无力爬起,听着后面追击他的人越来越近的脚步声,江澄却依旧止不住地回想起那人微笑的样子,温柔的语气和身上好闻的气味。

他靠着这一点点稀薄的回忆尽力维持着清醒:温家的人离姐姐跟魏婴还是太近,他要赶快站起来,跑远一些,跑得再远一些,才能把这群温狗引走,才能将最后的两个亲人维系在安全地带。

一双白色的靴子就在此时忽然出现在他的眼前,连带砸在身上的雨势也跟着小了不少,江澄刚刚费力地抬起头,就见那个人蹲下身来,一手把少年单薄的身躯搂进怀里,曾在他记忆中无数次回放过的温柔声音带着无奈又宠溺的语气问道:“小朋友,你怎么又迷路了呀?”

江澄忍了一整晚的眼泪忽然就这么没来由地落了下来,好在混合着雨水,也并没有那么丢脸,他把头埋在对方胸口,接着那个人的力站起身,闷闷地道:“你来做什么。”

那人叹了口气脱下外套,把江澄裹住,他的身量极高,那白色的羊绒外套裹在少年身上仿佛一个巨大的斗篷,把人罩得严严实实,而他尤嫌不足,又将手中的伞也塞到江澄手心,江澄刚刚反应过来他要做干嘛,就被按住放在了暗巷屋檐下累得高高的小木箱上。

“别怕,”那人揉了揉江澄湿漉漉的头发,“我带你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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